在清江流域中游地区,遇有老人辞世,就一定会跳“撒叶儿嗬”。“撒叶儿嗬”,汉称跳丧,是清江土家的丧俗歌舞。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丧仪:在孝家堂屋里的亡者灵柩前,四山五岭的乡亲相聚一起,男人们载歌载舞,女人们穿戴着红红绿绿的鲜亮服饰围观助兴。在清江土家看来,人的生死有如四季的变化,是自然而然的。老人享尽天年,是顺应了自然的规律,值得庆贺。他们高歌劲舞,豪迈狂放,通宵达旦。
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最大的特点,是把丧事当作喜事办。而且有绝妙的歌腔舞态。对于丧堂的布置,不乏喜庆的红色和彩色,甚至连大门上的挽联,也是大红色的,这在汉族地区的灵堂实难见到。在跳丧的现场,来者服饰的色调没有忌讳,舞者尽情地欢跳,观者尽可以说笑,孝家后人也没有像汉区那样的披麻戴孝。年逾七旬的老汉,也乐意为同龄人跳丧,他们泰然地直面死亡,既不回避,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吉。如此对于生死的态度,在中国任何其他民族的习俗中,都是绝无仅有的。
老人辞世,汉人也有讲白喜事的,只是汉人怎么也喜不起来。藏缅语族的其他一些民族中,也有在人死后跳丧的,但都不同于清江土家跳丧,多为巫师担任,或跳的目的是为了赶鬼,气氛阴沉。汉族的习俗,为送走鬼魂,也有十分肃穆的法事。土家跳丧与之相比,既不赶鬼,又不媚神,而重在娱人,因而有广泛的群众参与。在跳丧的灵堂里,除了欢乐优雅的歌舞,没有肃杀压抑的阴森气氛,这里“只有人情,没有鬼气”。
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是歌、乐、舞浑然一体的艺术。跳丧时叫歌的声腔,用“先声夺人”来形容似乎一点也不过分。歌者以高腔为主,高八度的小嗓运腔亮丽婉啭,有如淙淙流淌的山涧清泉,那绕梁的绵绵音韵伴和的颤音,好似阳光一样明媚灿烂,给人温暖而不是阴冷的感觉。丧鼓场上唱五句子情歌,是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的一大特色。这似乎不合常理,但土家汉子就这么古往今来地唱着——“丧鼓场上有些窍,不带姐郎不热闹。”跳丧时唱情歌,表达的是一种独到的风俗观念,实乃清江土家生存欲望、生命意识的自然流露和尽情宣泄。
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的舞蹈肢体动作特征,可用顺、曲、颤三个字来概括,它作为藏缅语族的巴人的舞蹈基因仍一直延续下来。无论是清江土家的跳丧,还是酉水土家的“摆手”,都是“手脚同边”“讲顺”,土家舞蹈的民族风格是一致的。
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的基本套路,长阳叫《四大步》,五峰叫《升子底》,巴东叫《待师》等,叫法不同,本质却是相同的,都是伴以6/8拍子带切分音的节奏。这种明快而极具律动感的节拍,音乐专家杨匡民、李幼平称之为“在别的民歌体裁中是罕见的”。这是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核心舞段的节奏特点。
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每两人一组,讲究的是两相对舞。舞者二人的面与背始终是一正一反呈往复交错的形态。对舞的二人类似于阴阳八卦的图形,呈现的是一种刚柔相济、阴阳和合的美态。
跳丧自古以来就是男子的专利,俗有“女人不跳丧”的禁忌。这并非对女性的歧视,而恰恰是对女性的尊重,其深层的原因,在于它与土家民族经常奉诏远征的历史有关,要保护为民族传宗接代、抚育战士的女人。现今这一禁忌也在发生着变化,长阳、五峰和巴东都已有女子参与跳丧。
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是大众都可参与的丧祭活动,参与者松散自由、自发自愿。在乡间,跳丧是纯粹地帮忙和人情的体现,不用金钱酬谢。素有“人死众家丧,一打丧鼓二帮忙”“打不起豆腐送不起情,跳一夜丧鼓送人情”之说。跳丧时歌舞相伴,娱乐性和礼仪性都很强。它没有严格的师承关系,不用专门拜师授徒。土家村寨里的男子,只要愿意学跳丧,遇有白喜事,在丧鼓场上走几遭,就成了一个会跳丧的歌师傅。它有利于邻里间乃至族群间的亲睦,其积极健康的人生态度难能可贵。
2006年5月20日,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由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;2007年11月,长阳创编的集体舞蹈《土家族撒叶儿嗬》获第八届中国艺术节全国群星奖广场舞金奖;2008年1月26日,长阳“土家族撒叶儿嗬”代表人物覃自友、张言科2人被文化部授予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。